艰难岁月,北大荒安下家
1955年,一阵政治上的急风暴雨突然降临到丁玲头上。年底,她被无端地打成“丁(玲)陈(企霞)反党集团”的黑头目之一。1957年,丁玲和冯雪峰被打成右派反党集团,我也被戴上右派帽子。在等候接受组织处理的日子里,我们有精神准备,不管到哪里去都不害怕,都不亏心,只要让我们两个人在一起。
今后我们怎么办呢?我考虑:过去丁玲是以写作,以文艺活动与社会发生联系,反映她的社会存在。现在呢,我们被开除党籍,被踢出文坛,自然想到了去东北,到最艰苦的地方去,改变我们的社会存在,改变我们跟社会的联系方式。这个想法很自觉,也很坚决。
对我的处罚决定先下来了——到黑龙江密山监督劳动,三天后到北京郊区双桥农场报到。我和丁玲仔细商量,理智而冷静地决定:我先到东北去探路,看看那里环境、气候怎么样,她再请组织批准,随后也去东北。我们约定,这宝贵的三天,谁也不掉眼泪,积极做好行前的准备,我痛痛快快地走,她安安心心地留。谈定以后,我们照了一张合影,离别是痛苦的,但内心却是坦然的。
我被分到宝清县853农场,参加新建生产队劳动,打井、盖房子,干从没干过的活。丁玲1958年6月到密山,在王震同志亲自过问和安排下,7月初,她和我一起到汤原农场,在北大荒安下家。
在农场,我跟丁玲的粮食标准每人每月31斤,我们吃不完。到地里干活,大家都是自己带去的中饭,开饭的时候,是我吹哨子,我看到一个工人,河南人,用一个小手绢包着四个小馒头,他的眼睛都水肿成了一条线。他吃不饱。我看到这个样子,就跟丁玲商量,把我们多余的粮食,支援他一些。有一次丁玲和一些姑娘们下地摘野菜,预备过冬给鸡吃,,碰到大雨,淋湿了回来,还是高高兴兴,一点儿也不担心要着凉。所以说,我们的精神状态非常健康。
当然,刚去的时候,我们要过生活关,这里面的曲折多啦!首先精神不能垮,我那时40多岁,丁玲比我受的伤害多,年纪比我大,我得照顾她。我觉得北大荒的空气好,对她的身体有好处。我想,只要有人能待得住,我们就能生存。

1975年5月,陈明与丁玲在山西长治嶂头村劫后重逢
劫后重逢,甘居山野度晚年
“文革”时期,我与丁玲被关进秦城监狱,一关便是五年。1975年5月的一天,管理人员严肃地对我说:“中央决定将你释放。”我便脱口而出:“丁玲呢?”那人回答:“丁玲,没有发现新问题,在狱中态度好。因为岁数大了,身体有病,中央决定不再分配工作,安排她到山西省的长治,每月给80元生活费,国家养起来。”我还在迟疑,那人接着说:“你也到长治,你们两个一起去。”
1975年5月22日,我到嶂头村时,已经是傍晚了。丁玲先一天已经到了,她从住的地方走出来,走到大门口,我们见着了。我们分别已经六年了,劫后重逢啊!我一看,她老了,讲话声音也老了。丁玲第一句话说:“哎呀,这个地方好!”我说:“两个人在一块儿就好!”我们俩就紧紧握着手往屋子里面走。
长治市革委会的人把我们交给公社了,让我们先住下来。当天晚上我和丁玲没有畅谈,我们很累了,只是谈谈相互的身体,丁玲也不希望一下子就诉她的那些苦处。我们暂时住在一个姓李的社员家里,当时什么都没有。
大概是1976年底的时候,有一个保管员告诉我们有一处房子,叫我们去看看。那是一所大宅院,就在我们原来住的房子的后面,有三间房,前边有一个很大的院子,院子里还有几株苹果树、核桃树。原来的房主老两口都死了,现在房子空着,大队当储藏室。我们看了,对这里的环境很满意,找到大队的干部说,你们别给我们盖新房了,就把那三间房修一修,我们就住这个地方,这样,不需要太多的木料,也不费太多的钱。
1977年8月,房子修好了,在原有的三间房两边又加盖了两间。这样,我们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。这五间房子都是北屋。中间的三间,两间作我们的活动室,平时我们两个人吃饭、听广播、看电视、接待客人什么的;一小间作我们的卧室,同时也是写作的屋子,当中放个小桌子、椅子,两边一边一个铺,就占满了。
我们自己在园子里也种点菜。我种了山药,丁玲有糖尿病,吃山药好。我们养了14只母鸡,一个大公鸡,丁玲过去在畜牧队养过鸡。我们买了铁丝网把它们围起来,墙角底下给它挖个洞,鸡要下蛋就到里面去下。
我们那个厕所通到外面的公共厕所,里面用砖头砌起来,可以用水冲。大队在山顶上搞一个水库,从那个水库通管子一直通到下面来,我们的新家就在马路边上,有一根管子通到家里来,我装在水缸里头,所以用水也很方便。我们是长治久安呐,想在那里长住下来了。
丁玲岁数大了,还要在家里写东西。我写了一首诗给她,她就躺在炕上,我念给她听:
“满头银发胜少年,药不离口心常甜。泰山压顶步履健,葵花向阳色更鲜。太行山麓湘楠木,笑迎春色满人间。数不尽的风浪险,一部春秋乐晚年。”欢迎关注微信公众号,惊喜不断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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